此次“俄乌冲突”无疑为观察网络空间中的大国博弈提供了一个“近景式”视角，这里通过三个“现象”一一揭示。
首先，网络已成为贯穿大国博弈的“行动域”。美国政府尤其是军方一直将网络空间视为一种“新域”，一种“信息化环境下的全球域”。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信息化时代背景下，已成为“网攻”先行。
从2022年1月开始，乌克兰的政府网站与金融系统就受到多次不同程度的网络攻击。当然，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无法对网络攻击进行“溯源”判定。虽然乌克兰以及美欧等国家认为俄罗斯实施网络攻击的嫌疑最大，但毕竟溯源的技术细节外界难窥全貌，且在俄乌已然冲突的背景下，真相如何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能够看到一个事实就是：在军事行动之前，乌克兰的确遭受到了一系列网络攻击。客观分析由此带来的影响可以发现，这些攻击造成的直接损害影响有限，受到攻击的大部分乌克兰政府网站在几小时内就恢复了正常，相关金融机构也在数小时后恢复了服务。
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假设这场网络攻击是由俄罗斯发起，其意图到底是什么？众所周知，俄罗斯的“网攻”水平很高，如果它真要针对政府网站与金融系统进行“摧毁性”的打击不是没有可能，至少不会是这种能够得以迅速恢复级别的攻击。那么很有可能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其所追求的目标应该在于其它。
根据后续乌克兰形势的发展及社会反应来看，这些网络攻击在一定程度上释放了冲突的信号，如乌克兰国家安全和国防委员会副秘书长谢尔希·德梅迪克（Serhiy Demedyuk）称，“对网站的攻击只是第一步，毁灭性行动将伴随而来，我们预感在不久的将来将有灾难发生。”其通过在一定程度上造成政府或公共部门的运转障碍进一步扰乱民心，影响乌克兰内部稳定。因此，从打击目标与效果来看，就算这些网络攻击不能直接影响军事行动，但无疑是整体行动的有机组成部分。
其次，网络已成为大国博弈升级的“舆论场”。可以说，俄乌冲突搅乱了全球舆论场，在这个场域的“战争”中，有两个特别值得审视与关注的角度。
一是参与主体维度。“下场开撕”的绝不仅限于冲突双方，事实上众多“第三方”早早“下场”，甚至当事方乌克兰都不是最早的那一个。如美国前期不断预警俄会对乌采取行动，外界对其意图的看法众说纷纭。有评论称，这种信息不断“刺激”俄乌双方神经，在一定程度上促使冲突走向升级。也有评论称，美方此举是一种新的公关策略，利用提前泄露出来的情报使俄无法再通过其擅长的“假信息手法”获得优势。在这场冲突中，谁是“受害者”或者“正义方”，也不全取决于冲突双方的“陈述”，而是在不同舆论风向的撕扯中不断被解构与重构，不以当事双方的意志为转移。
二是操作手法维度。这场舆论战再次印证社交媒体的强大力量。相较于官方言论与传统新闻，这场舆论战从展现形式到呈现内容都有着更强的表现力与冲击性。正是因为这一点，出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一方面，各方都在试图利用社交媒体传递信息，争取舆论优势；另一方面，又都在想办法限制对方利用这些平台。据外媒报道，由于欧洲政府官员对各大社交平台施压，要求平台对“亲俄”宣传采取限制措施，Facebook、Twitter和YouTube纷纷宣布将对俄罗斯媒体在其平台上发布的内容进行限制。
这个逻辑不难理解，但问题在于现实操作中，很难做到让全球性的社交平台只能为一方所用而不被对方所用。这也是为什么直到现在，各大平台信息有着一种信息海量、真假难辨的态势。
再次，网络或成为大国博弈失控的“风险点”。在此次“俄乌冲突”中，还有一个特别值得关注的现象，即网络黑客这一非政府主体的参与。据称乌克兰政府向本国黑客志愿者求助，希望他们能够通过专长帮助保护本国关键基础设施，并执行针对俄罗斯军队的网络间谍任务。同时也有报道称，国际黑客组织，如“匿名者”等主动宣称要对俄发动“网络战”。无论是应政府要求还是出于自愿，这些黑客组织的“下场”参战，其实对于身处博弈之中的国家而言，是把“双刃剑”。
一方面，它的确使得当事国能够动用的资源均得以拓展，包括人力和技术力量，进而使民间力量充实军事力量；另一方面，必须看到，这也给博弈双方带来极大的“不可控性”，因为这些非政府主体基本无法进行有效约束，其开展行动的“度”也不能保证与政府部署一致，不排除因他们行动的“擦枪走火”酿成更大的危机，从而使得当事国反受其累，使大国博弈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以上俄乌冲突中的“涉网”现象让我们不得不重视信息时代背景下，网络在大国博弈甚至冲突中的作用。我们必须认识到，网络在不断“赋能”相关国家动员资源、开展行动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的“不可控”和“不确定”，而这不是仅靠信息战或混合战的理念就能够解决的问题。它更多需要在具体的应用场景中，去做精细化的战略选择和精准化的战术操控，而这无疑对博弈中的任何国家而言，都是极大的挑战。
作者：李艳（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科技与网络安全所研究员）
来源：中国网信杂志